吐槽博鳌女性圆桌

这篇帖子是我2018年4月底写的，由于当时我的微博炸号比较频繁，以及人情世故的原因，委托了我的女权好友@大大炜巴宇 发布。当时已经过了时效性，但我们想发出自己的声音，帖子在我们的好友之间小范围转发了100多次。

时隔近一年后，这个帖子意外火了，被voiceyaya、李思磐、清华常江、陈迪、麦烧同学、沈璎璎等博主相继转发，目前转发已接近8000次。

大家最大的感触是真实，大腿拍烂的那种真实。其次是丢人，在平权方面中国连巴基斯坦队的背影都望尘莫及了。有时候在微博上，我们经常错觉很多事情已经成为普遍的共识了，但实际上，精英们的讨论还停留在非常初级阶段，甚至还没摸到门槛。尤其是和国外第一梯队代表发言放在一起时，傻逼才看不出来差距在哪里。

我和炜宇希望通过这个帖子，更多人关注每年博鳌的这个圆桌，让更多人来监中国代表们，好好谈谈女性发展问题，多一些干货，少一些水话。我并不是针对刘涛，而是话语权越大责任越大，如果只是想蹭个刷脸的机会，打扮得美美der拍照发新闻通稿，这种心态是不对的。

今年我不在博鳌，但我会尽量去找直播视频和官方的小新闻稿，如果有人去现场，希望我们能把这个事情接力下去。

以下为吐槽正文：

前段时间（注：2018年4月）参加博鳌论坛，因为对女性话题感兴趣，参加了女性圆桌几乎全部环节。嘉宾共有十几个人，分两轮发言，第一轮是结合自己的职业和经历，谈对女性发展的看法，第二轮是共同列一个帮助女性获得更好发展的to-do-list，每个人往里添一项。

虽说是女性圆桌环节，但我从一开始就控制了预期。因为是论坛秘书长夫人主导的，前后反反复复强调了“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所以没指望有特别女权的发言。但现场还是雷得够呛，听完全场，最大的感觉是很魔幻：这些鸡同鸭讲的人，到底怎么凑成一桌的？

他们中很多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参加的是什么论坛，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女性以及什么是女性的发展。现场发言的嘉宾，水准大致可以分成三个等级。

第一级：明确谈女权

• 巴基斯坦前总理阿其兹：重点讲了政府所有岗位都应向女性开放，女性可以通过公平竞争来获得任何一个岗位。

• 澳大利亚驻华大使安思捷女士：第一轮讲到澳大利亚的董事成员25%是女性，这个数字5年翻了3倍，不应该有任何职位是专为男性设计的。第二轮谈到同性恋议题的关注已成为该国的主流政策，以及她的同行，做了一张地图，标记哪些国家还没有女性的外交大使。

• 伦敦金融城亚洲特别顾问 Sherry女士：用数字说话，调查了英国250多家公司，英国男女工资差距80%。1995年，只有28%的MBA是女性，现在这个比例提升到了40%，改变董事会的性别构成。第二轮讲得也是鼓励更多女性进入工作领域，承担更多责任。

• 著名飞机制造商达索系统集团副总裁 Florence Verzelen女士：法国很多女生在进入大学时，很少主动选择理工科院校，所以她的公司每年都会去各个高中做宣讲，让女生去了解一个技术人员的工作内容和成长路径，鼓励她们选择理工科，希望通过各界的努力，最终能让技术人员的女性占比达到50%。

• CGTN 当家主播田薇女士：第一序列中唯一的中国人，也是现场唯一提及Me Too运动的人，可惜只是提及，作为主持人，她没有主要发言，只负责串联讨论。

第二级：说不到点子上至少也不会太违和

• 德勤CEO蒋颖女士：第一轮讲数字化时代女性的影响力，拿出了一些调研数字，比如女性主导的公司，包容性高出平均45%，成功进入新市场的几率高出平均70%。但她把这种现象，总结为女性具有更多的“爱商”和“美商”，这似乎走向了对女性的另一种刻板印象。第二轮在to-do-list里开始发晕，提出建议让女性增加反思，反思自己是否自信，并强调女性在事业中的角色、家庭贤内助角色、母亲角色，自己一个也不放弃，全要做到最好（主持人吐槽了一句野心很大）。

• 商业集团百胜中国 CEO 屈翠容女士：在第一轮发言中，举了自己企业参与的“天使计划”为例，但它是一个助残项目，和女性发展离题万里，这位女士圆回来的方式是“每个聋哑人都是妈妈眼中的天使”（白眼……）; 第二轮发言强调“强迫性教育”（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义务教育”）对女性发展的重要性，她以自己年幼时从大陆去香港举例，讲了些“爱拼才会赢”的老生常谈。

• 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这位男士，第一轮讲了半天孝庄、慈禧的权势，勉强理解为要和故宫结合，以及“我们都是女性生出来的”，我怀疑他对女性发展话题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第二轮稍微做好，讲了该院的一位女性副院长，擅长把科学技术和文物鉴定修复结合起来，但话题一转，又回到女性的特点是做事细腻、有爱心、非常坚强，要根据男女不同的生理特点，安排工作岗位的屁话。

第三级：晕乎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 科大讯飞的SVP杜兰女士：感觉就是来秀自己的，第一轮发言说自己公司高管不断扩充，自己始终是唯一的女性。第二轮开始头脑发热，说女性要做到最好的自己，要让自己的精力、身材、容颜始终保持在最佳状态。这时候主持人都听不下去了，吐槽“那你好累啊！”

• 妈祖梦一直没醒的国内女演员（刘涛）：第一轮谈自己演了很多古今角色，个人很关心农村女性的收入发展情况，但具体怎么个关心，具体去做什么，什么也说不出来。第二轮强调，女性要多和自己内心对话，比如剩女问题，多和自己对对话就可以轻松解决，说得好像社会结构性的压迫全都不存在。想和这位女演员说，你和自己对话去好了，来圆桌做什么。（鉴于刘涛的粉丝拿着公关稿说刘涛讲了干货，我又听了一下她第一阶段发言的4分钟录音，1分钟讲自己在电视剧中扮演了很多女性，着重说了《贤妻》和《老有所依》落脚中国传统女性美德需要传承。1分钟“我亲身感到中国越来越强大，每一个女性，有小家，有大家，女性所有的一切离不开责任…贡献能量”。最后2分钟她讲到很乱，一会儿说旅游发展好，一会儿说乡村电商普及率高，都是虚的没干货。不得不说，刘涛的说法真的很合圣意，毕竟在国家眼里女性也是一种资源。）

• 之前我觉得故宫的院长已经很雷了，但没听完后面两位乡土企业家男士（大广集团董事长刘文广和远东集团董事局主席蒋锡培）的发言，我觉得院长已经勉强可以放入第二级了。这两个企业家男士可能是赞助商，或者走错场子了，要么干脆是喝高了恬不知耻地说糊话：“今天我太太在这儿，太太最好，我哪儿都不去”、“回家多陪太太聊聊天、浇浇花”、“世上只有妈妈好”、“希望世上的女性越来越美，与人为善，多做好事”……

这就是我国四大外交主场之首，对女性话题讨论的真实水平。可以说，国内代表的发言几乎是全线溃败，当国外代表举例法律和制度对平权的保障时，国内代表只能反复对所谓的女性特质加以歌颂，然后对女性提出更加多的要求。听完这个大会，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难道泱泱大国就没有更适合的代表来谈论女性发展话题了吗，肯定不是的，是这些代表的助理秘书一个会写发言稿的都没有吗，肯定也不是的，那么到底是什么束缚了我们对女性话题的讨论呢？

以下是一些对我有启发的评论：


@Bubble88snap: 精英的堕落 悬置的女性符号。已经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在大陆能获得威权承认的女权女性主义关注女性发展，是必须建立在她能在父权制既定结构里获得了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价值实现的前提下吧。比如那种要做好一个好贤内助好妈妈的人见人爱呢，比如要多和自己对话（而不责问结构性问题）

@包太郎: 看到某发言人“自己公司高管不断扩充，自己始终是唯一的女性” 天呐真的忍不住冷笑。 典型的雅典娜式强权女性角色 —— 雅典娜作为宙斯头颅里跳出来的女神，被延伸为父权的代言人。靠自己智慧挤入男权精英圈子里的女人，却以自己是圆桌边唯一的女性为荣，本质上还是男权的维护者。

看来这位雅典娜高管确实是一位被大家忽略的选手，鉴于评论中有些人提醒杜兰一直是这个风格，我又去搜了她的一些专访。结果令我拍案。

“骨子其实很有男性的气质”太典型了！大家有空可以品品这篇专访。没有针对杜兰女士的意思。我觉得以后我们我们可以每年发起投票，票选我们心中年度最具男性气质的雅典娜：前三名分别获得「绝世雅典娜」「神圣雅典娜」「钢铁雅典娜」称号，保送博鳌女性圆桌。 

关于阿尔忒弥斯代表的“亚马逊女子” vs. 雅典娜代表的“父亲的女儿”这组对照，我认为这篇微博讲得很好，作者是@潘萌SoPhia:
推荐一本书，如何用希腊神话原型去创造影视作品中的角色。
去年夏天我教creative workshop就用到了其中的内容，最近在修改电影二稿，又把这本放在手边，时不时翻翻。
刚刚刷了会围脖，接着看米兔讨论，突然想通了书里关于Athena和Artemis的部分，简单梳理一下，记个小笔记：
首先，以这两位女神为原型的女性角色一定有很多地方高度相似。
她们都是非常聪明独立，自给自足，逆境抗压，面对挑战不懦弱的现代女性。都是很适合所谓“大女主”的角色。
细究之下就有本质区别了。

雅典娜型的女性，大概率是一个father’s daughter，渴望并善于与强大的男性结盟。请注意这不是调情色诱，以色换利，而是向往与其发展出一种带着赏识的友谊。反过来，她对女性之间交朋友是比较谨慎，甚至有些淡漠的。也不太在乎其他女人怎么看她，但非常介意男人对自己的评价。
希望以自己的才智和优秀，可以被精英阶层男人的小圈子接纳成为其中的一员。
雅典娜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把自己看作女人中的例外，“别的女生都……，但我不是。”“一般来说女人做不到……，不过我就可以。”
本质上还是慕强心理，是父权支持者。

相比之下，阿尔忒弥斯型的女性，亚马逊女子，才是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
她关心女性群体的命运，经常为女性的议题挺身而出，敢于反抗父权。也更重视与同性之间的关系。
虽然个性很强，但与雅典娜相比，阿尔忒弥斯似乎更害怕失去。或者说是害怕一种丧失感。害怕自己变得脆弱和无能无力。
自由和独立地在男权世界里生存下去，并有机会帮助其他女性，是她最大的动力。
再肤浅一点的话，从外形上来说，雅典娜型的女性角色一般精致考究，很懂时尚。阿尔忒弥斯就会穿得比较休闲洒脱，体态健美紧实，甚至有些中性化。如果说雅典娜度假一定住五星酒店，后者就更热爱森林小屋，和不那么都市文明的休闲方式。
最简单的例子，神奇女侠就是亚马逊族的公主，芳名Diana（Artemis的罗马名字）。《头号玩家》里的女主角，在虚拟世界里的网名就是Artemis。
做个题，《泰坦尼克号》里的Rose是Athena还是Artemis? 《沉默的羔羊》里的Judie Foster呢？